——上海警方新世纪大行动

　　序

　　有一组数据十分可观：目前，上海共有租赁房屋33万余户，承租的外来人员达150余万之众，饱受“小鸽笼”之苦的上海人终得扬眉吐气。

　　有一组数据令人震惊：在上海全部出租房屋中，未申领《房屋租赁治安许可证》（以下简称《许可证》）而擅自出租的占总数的24.2%，出租房由此极易成为一些违法犯罪分子的“避风港”。

　　还有一组数据发人深省：据上海警方统计，外来人员犯罪占申城犯罪总数的50%以上，而上海出租房的60%是出租给外来人员。喜忧参半的出租房，又成了社会治安的晴雨表。

　　在上海，许多市民依然对97年春天的“敲头案”心有余悸，外来来沪人员魏广秀在当年3月18日至4月6日夜间，先后12次在杨浦、宝山两区的僻静处以钝器袭击妇女头面部后劫财，致其中2人死亡、6人重伤、4人轻伤。凶犯终被绳之以法，但与之有关的治安管理漏洞也暴露无遗：魏广秀是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又是一个无正当职业的外来人员，但他住在一出租公房内，没有办理过外来流动人口暂住证，致使管理机关无法及时掌握他的情况。在去年春季警方声势浩大的打击“飞车抢夺”犯罪集中行动中，公安机关频出重拳，24名犯罪嫌疑人尽落法网，其中绝大多数又是住在出租公房中，“避风港”苟延了他们的蛰伏期。

　　出租房的如此种种，激起广大市民群众的感慨，也引起了公安机关的高度重视。今年6月，上海警方全面开展房屋租赁清理整顿工作，要求仍未进行房屋租赁登记或办理《许可证》的市民，必须于7月31日前到当地派出所（警察署）补办手续，逾期不办的，将视为非法租赁房屋予以重罚。（上海对租赁房屋实行治安管理登记和治安许可制度，即对上海本地以及境外人员租赁房屋实行登记制度；对外来流动人员租赁房屋实行《许可证》制度）一场规范出租房屋治安管理的整治行动由此拉开了序幕……

　　贪小的房东：

　　怕小麻烦，惹来大麻烦

　　今年全市已有40余起杀人案的现场就在出租房内，

　　陈老师夫妇都是中学教师，埋头学问，与世无争。家中两套新村独立住房：301、302，自儿子出国后，302室一直空关着。今年初，一老邻居牵线搭桥欲将302室出租给两个打工妹，陈老师见是“女同志”，便同意了。

　　孰料，5月23日清晨，其中一名“女同志”被残杀在出租房内！此时，陈老师才知道，租房的“女同志”竟是操皮肉生意的卖淫女。现场一片狼藉，乍一看凶手是为财而来。然而，仔细分析，疑窦重重：现场虽然翻动大，却不彻底，似在做表面文章；被害人的BP机和存折虽然被抢，现金却分文不少。房子门窗完好无损，凶手应是被害人的熟人。围绕被害人众多的嫖客，警方开始了艰难的查访。

　　法网恢恢。凶犯终遭束手就擒，其果真是被害人一个“常来常往”的嫖客，因为“嫖资纠纷”，下了毒手。案件侦破后，房东陈老师感慨万千：“当时，我是怕小麻烦，就没去办租房许可证，想不到，现在倒弄出个大麻烦来！”后来，陈老师办理了出租房屋正规手续，一直相安无事。

　　张阿姨原本住在宝山区的老式公房里，儿子替她买了新房子后，她就把老房子租给了外来人员，除每半年收一次房租，顺便看看老邻居，她很少光顾旧宅，属于典型的人户分离。她的房客是两个年轻力壮的江苏男青年，开着一辆摩托车，每次见了她，“阿姨”、“阿姨”叫得很亲热，也不拖欠房租，张阿姨非常放心。

　　去年春天，张阿姨原来的社区民警突然找上门来，带给她一个惊人的消息：她的房客竟是骇人听闻的“飞车抢夺”案的作案人！那两人专乘夜深人静之时，开着摩托车，在市郊结合部一带抢劫单身行走的妇女。在张阿姨原来的住宅内，她看到了犯罪分子作案用的马刀、匕首和受害人的手机、信用卡等物。因为没有办理租赁房屋治安许可证，警方没能及时掌握作案人的犯罪线索，作为房东的张阿姨自然难逃其责，她后悔不迭：“做梦都想不到那两个态度温和的人竟是抢劫犯，我差点当了他们的帮凶！”

　　如今，张阿姨依然出租房屋，不过，现在的她细心多了，不仅办理了私房出租治安许可证，还将每个房客的情况端端正正记在本子上，与社区民警保持着“热线”联系，她说：“这是深刻教训买来的！”

　　许阿婆的故事更令人扼腕。年近古稀的老人平时节俭得近乎吝啬，单独住一套老式公房，南北套间，自己住南间，将北间租给了南来北往的房客。她的房客三教九流，从卖淫女到“皮包”公司经理，有的直接从小菜场谈好房租就带回了家。因此，去年10月24日凌晨，当与其同住的“三陪女”发现房东惨死床榻而报??房客，既无正规介绍渠道，又不履行正常手续，许阿婆到底死于谁手？

　　在公安人员大量艰苦而细致的调查访问之后，凶手周振山终于“浮出水面”。周系外来人员，做过小生意，连连失手，遂铤而走险杀人。他的交代耐人寻味：“那天，我口袋里只剩下5元钱，找谁搞钱用呢？我想到了过去三个房东，她们都是独居的老妪，只知道收房租，没什么戒备心。我先去了另外两家，不巧都出去了，于是，找上了许阿婆……”

　　防人之心不可无。许阿婆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据统计，今年以来，全市已有40余起杀人案的现场就在出租房内，以出租房为暂住地的刑事犯罪人员数目则更多，这些出租房均为无证经营。除了作案人的凶残与狡诈，因小失大的房东无疑要对此负责，他们往往只盯住眼前一点蝇头小利，一手交钱，一手交房钥匙，一拍即合。至于对方是何人，作何用，自己房子是否符合出租标准，则不感兴趣， 直到酿成祸害，才如梦方醒，又往往悔之晚矣！

　　动机不纯的房客：

　　租房时是否意识到，潜在的危险已缠上了身？

　　一个人自己的行为不合法时，的确很难得到法律的保护

　　“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1998年盛夏，在邻省一间幽暗的KTV包房内，上海某实业公司的赵总也“浑身是胆”：年过半百的他将一妙龄女郎紧紧搂在怀里，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女郎自称宛君，来自风景秀丽的西南地区，是这间KTV的小姐。两人自此难分难舍，数月后，赵总把女郎带到上海，在市中心租下一套公房，玩起了“金屋藏娇”的潇洒。那家房东也是久经“世面”之人，不仅不管不问两人的关系，还对外宣称女郎是他的外甥女。

　　一日晚上，赵总对妻子谎称“公司活动”，兴冲冲直奔“金屋”而来。一进门便有不祥之兆：门是虚掩的，没有开灯，再定睛一瞧，他的小“美人”竟赤身裸体，鲜血淋漓地横在房门口！他一不留神，淡色裤子也沾上了血污。“杀人啦！杀人啦！”风流成性的赵总总算知道人命关天，急忙飞奔出去报警。民警迅速赶到现场，展开紧张的勘查。但死者是谁？年龄？具体家庭住址？赵总答不上来，房东“叔叔”更是一无所知。就是这样一起毫无头绪的棘手案，睿智的侦查员于蛛丝马迹层层追踪，终于使真凶原形毕露。

　　凶手是个出租车司机，在宛君同乡姐妹的麻将桌上认识了这只“金丝鸟”，也曾用车送她回家，由此知道了她的住址。近日，出租车司机由于嗜赌经济拮据，便打上了“金丝鸟”的主意，径自来到她的住处，开口就是借钱。宛君见其气势汹汹，一口拒绝，司机狗急跳墙，惨案就此发生……

　　令赵总大跌眼镜的是，通过案件侦破，他知道了自己的小“美人”真名并不叫宛君，年龄已经31，不仅结过婚，家里还有个10岁的男孩！

　　凶手落网后，一直迷惑不解：“其实，那小姐妹都不晓得‘金丝鸟’到底叫什么，她住的又是出租房，深居简出的，警察是怎么找到我的？”

　　血案触目惊心。1997年清明前后，在上海北京路、共和新路、柳泉弄一带陆续发现女性尸块，经鉴定为同一人，20岁左右。就在警方为寻找尸源绞尽脑汁之时，家住大境弄的张某匆匆来报，他家房客不辞而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

　　民警来到张家。房客小琪住的是上海常见的石库门房子的后间，屋内一床、一桌、一纸版箱，还有2只塑料盆。民警一眼发现小琪的床单、枕头上均有血迹，塑料盆内有凝固的血块，翻看小琪的相册，其中一张着字母花型羊毛衫的照片十分引人注目。民警心中一动：协查中说，无名女尸的包扎物中，就有这么件羊毛衫。后经权威部门认定，碎尸案的死者就是小琪，一个知青子女。

　　年轻的小琪怎会遭此厄运？房东张某积极提供线索：“小姑娘爱虚荣，常有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找她，准是争风吃醋惹的祸。”邻居却反映：“女孩在外头怎样我们不知道，我们倒常常看见张某趁着妻子不在家，鬼鬼祟祟往姑娘房间钻，他还对我们说，小琪是她表妹哩！”又有知情人向警方举报，小琪刚刚失踪的几天，张某四处散布“表妹到外地去了”，后来就改了口。当时，也是小琪舅舅多次找外甥女不遇，张某被逼无奈报了案。

　　面对种种疑点，张某无法自圆其说，终于交代了杀害小琪的犯罪经过：“她一住进来，我搭搭脉就知道这不是个正经人，便存心吃她‘豆腐’（占女性身体便宜）。她呢，来者不拒，三天两头向我讨钱，最近又说肚子里有了，一口咬定是我的，让我拿5万元搞定，否则就到公安局告我强奸！我害怕了……”

　　据介绍，在全市40余起与出租房有关的凶案中，一半遇害的是操皮肉生意的卖淫女。她们像浮萍般飘来飘去，没有坚实的根基，在轻率地租房时，不知是否已意识到，潜在的危险已缠上了身？

　　年初，外地青年兰某向上海公安机关报案，称其同乡钱某偷了他3万??屋内，民警勘察现场时，惊讶地发现屋内电脑内储存着大量国内名牌大学的毕业证书。再看兰某，在沪并无正当职业，却穿着气派，进出皆出租车，他的钱从何而来？经进一步政策攻心，兰某终于交代：他来沪后一直以制、贩假文凭为生，其暂住地就是他的制假“工厂”，一次，同乡钱某来玩，发现了他的“秘密”，就经常向他借钱，从未还过，后来索性偷了他的3万元钱后溜之大吉。

　　这幕“黑吃黑”的闹剧终因钱某的落网而告终。钱某最后的交代耐人寻味：“兰某租房没办手续，钱又来得不干净，我想他是没有胆量告我的！”当一个人自己的行为不合法时，的确很难得到法律的保护。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警方大力整治出租房，

　　人民群众积极参与，长效管理机制紧紧跟上

　　不治则患。早在1998年，上海市人民政府就颁布了《上海市外来流动人员租赁房屋治安管理办法》，明确规定：上海对外来流动人员租赁房屋治安管理实行许可证制度。未取得《房屋租赁治安许可证》的房屋，不得出租给外来流动人员。外来流动人员不得承租不具有《许可证》的房屋。上海市公安局据此制定了《关于加强房屋租赁治安管理的工作意见》，要求市民欲出租房屋，首先必须提出申请，由公安派出所（警察署）审核后，警方与房屋出租人签订《房屋租赁治安责任书》，同时签发《许可证》，并发给《租赁人员登记簿》。

　　一呼百应，闻风而动。在规范房屋出租治安管理专项整治中，上海万余公安民警走下社区，检查督促，堵住暗流。警方印制了10万张《致本市房屋出租人（单位）一封公开信》和10万张卡通宣传画，发到全市房屋租赁户手中，同时公布热线电话24023456，欢迎人民群众对违法出租房屋的个人和单位进行举报。截止6月底，上海警方共清查租赁房屋４余万户，从中破获各类刑事案件２１７起，打击处理各类违法犯罪嫌疑人1000余人，对违章、违规出租房屋的租赁户收回《许可证》6500余张。

　　杨浦区殷行街道地处市郊结合部，外来人口违法犯罪较为突出，一度被市公安局列为治安重点整治地区。去年3月，警署实行《外来流动人员告知三联单》，控制地区外来人员总量，所有资料输入SPS外来人员信息管理系统，由此形成了街道、警署、出租方和承租人对于房屋租赁的连带责任。今年2月，社区民警在工作中发现一伙外来人员聚集在开鲁路382弄一出租房内吸毒，警方及时取缔这一非法窝点后，马上收回了房东的房屋租赁治安许可证，并对其进行罚款处理。此后，该房东不得再出租房屋。新措施实施以来，辖区刑案下降24%，其中入室盗窃案下降78%。

　　浦东高桥警察署因地制宜，对流动人员实行集中居住，集中管理，集中服务，今年以来刑案较去年同期下降20％。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上海警方大力整治出租房，社区民警在捆绑考核中，形成你追我赶的良性竞争氛围，推动了管理的实效。

　　在此基础上，警方积极落实外来流动人员长效管理机制，努力探索市场经济条件下租赁房屋的管理新办法。由于“人户分离”现象的普遍存在，租赁房屋治安责任委托制度应运而生。公安部门规定，受委托人必须具有上海市常住户口，且实际居住在上海市；达到法定年龄，具有完全行为能力；必须是租赁双方以外的第三人；房屋租赁治安管理站的管理人员不得接受出租人的治安责任委托；刑期未满或被依法限制人身自由的人不得接受出租人的治安责任委托。并且，对于中心城区、次中心城区和市郊结合部将采取不同的“治安责任人”制度。同时，警方正与相关部门协商筹建一支租赁房屋治安管理员队伍，对“存房中心”的治安管理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都市的魅力吸引着汹涌的人流。出租房将伴随着高楼大厦、高速公路和高智能技术，和我们同行在新世纪的康庄大道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必然产生的富庶和繁荣，必定为都市带来越来越多的流动人口，也带出越来越多的出租房。整治出租房的初步成果，已经让出租户、承租人和各界群众额手称庆，灰溜溜卷盖而走的只有少部分不法之徒，他们真切地感到，违法犯罪在上海确无立足之地。

　　上海警方为何在新世纪之初如此“大动干戈”整治出租房？一位警方官员说，年初，上海市公安局局长吴志明“敲定”警方奋斗目标，要着力提高应急反应、治安防控和打击犯罪三个能力，确保社会治安的持续稳定，管住出租房无疑是找到了开锁的钥匙。老百姓看来，于个人、集体、国家都有利，何乐而不为？

　　忻文轲 杨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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